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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故宫博物院 作者：郗效
庋藏于深宫药库、见诸于脉案记载的种种御用药品历来显得很神秘，即使在医学发达的今天，依然对追求健康生活的人们充满吸引力。
【御药】是如何研制而成，通过何种途径进宫？除了供应皇室成员、缙绅显贵之外，是否还有其他的用途？在王朝统治结束之后，又流向了何处？
解答这些疑问，或许可从药品的【说明书】中找到些许线索……
从一张【龟龄集】仿单看【御用圣药】的流变轨迹
研究清代宫廷医学，文物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，人们可以通过它来探究其【背后的故事】。仿单是众多医学文物中的一个品类。一些药铺为扩大宣传效果，在药包上常覆盖一个经由木刻版印制的纸制药品介绍，当时称做【仿单】，是一种说明书，同时也兼具广告性质。其内容包括药铺的历史 、地址、经营范围、特色药品等；还有介绍药品性质、功效、用法等 ；不仅富含许多中医药知识，亦携带多种历史讯息。
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药博物馆收藏有一张【龟龄集】仿单，如图：
左上角写有【晋谷恒和玉】字样，即此药物的生产厂家。中国传统中医讲究理法方药，用药配伍 ，一般的中药说明书会清楚地列出各种药材的用药配方。然而，在这份龟龄集的说明书上却找不到这样的内容，可能是秘方的缘故，只模糊写出【此丹按周天度数二十八宿和制，药品借日月之精华，聚五气以炼成】等字眼，与广誉远龟龄集的仿单中【三
才五行、二十八宿】等内容亦有所不同，可见商家还是巧妙地在这张仿单上做了小小的手脚。此外，在这张仿单正中黑体字【恒和玉炉火龟龄集】的下边，有三个突出的红色的【龟龄丹】字样，是浮在仿单的治法、病例、功能主治、服法、用法等文字上面的，这也是有意与各家生产的龟龄集相区别，透露出商家的雕虫小计。仿单的右上角有一个寿星图样，旁边文字为寿星商标，上面写有【补益正品】四个字 ，这也是一个防伪标志。仿单上部写有【此药出售已久，远近驰名，用治各症，无不神效……】，带着浓浓的广告意味。可以说，仿单是药品不可或缺的附件，同时也是让大众信赖的重要形式，随着地方向朝廷进贡药品，仿单也就流入宫中了。
龟龄集的产生就带有浓郁的皇家色彩，据《山西通志》载，公元1522年，嘉靖帝朱厚熜十五岁登基，在位四十五年（时间之长仅次于其孙万历）。这位少年亲政的皇帝自幼体弱多病，同时又特别敏感 ，是个高度自私、以自我为中心的人，对大臣、妃嫔，没有任何体谅。他崇尚道教，并迷信丹药方术，由于吃多了丹药，二十九岁时竟卧床不起，不能生育。为了延续皇室血脉 ，嘉靖帝下诏广征医方。
当时的著名方士邵之节和陶仲文 ，以《云笈七笺》中的老君益寿散为基础，在众多滋补药品中，取长补短，加以增删，【炉鼎升炼】，制成了【仙丹】，再将其溶解于适当比例的白酒之中。据说，嘉靖帝服用了这种【仙丹药酒】后，身体一天天强健，到了嘉靖十五年（1536年）终于喜得贵子，欣喜之余，便把此种丹药和药酒奉为【御用圣药】，并赐名【龟龄集】寓意服用之后可与神龟同寿。经中医专家解读，龟龄集的核心理论是肾为先天之本。因为中医传统理论认为 ，人的生命来源于父母的精血，先天得来的元气藏于肾，它决定着一个人的生长、发育 ，是生命的原动力。肾的精气还可以补养骨骼，滋养大脑 ，具有强身健脑、延年益寿的功效。龟龄集在宫延中，受到明清两代皇帝的喜爱，他们不仅把它作为有助于生育的补药，还把它视为延年益寿的养生佳品。
据《清宫医案研究》统计，从明嘉靖皇帝到清宣统皇帝，共有十八位皇帝将龟龄集奉为【秘享之宝、养生圣品】，并从中深受其益。
在《清宫医案研究》中有这样的记载：“雍正八年六月初五日，张尔泰奉旨：你们药房及乾清宫、懋勤殿、雍和宫或有龟龄集药，或有龟龄集方查来朕览。钦此。查得药房有龟龄集方无药，雍和宫有龟龄集药两样，一样是有人参的，一样是无人参的，外有方一张，本日晚一并呈览。又奉旨：雍和宫原有龟龄酒，不知有无，若有，着取来，钦此。”雍正虽然政务繁忙，但对龟龄集却很重视，时常亲自过问龟龄集的炮制、储存、赏赐、修合等情况。
正是由于宫廷秘方被皇室所珍视，又特有一种神秘色彩，这类药品也成为皇帝对大臣的恩宠。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的清宫档案中可以查阅到雍正八年，雍正皇帝派御医谢鹏到河南专门给田文镜带去四两龟龄集。雍正赏赐其他王公大臣的龟龄集一般都是几钱，而对田文镜一赏就是四两，可见对他格外信宠。乾隆皇帝对龟龄集的推崇更甚于其皇父。他不仅自己几乎每日服用，也常常用来赏赐亲信大臣，以示恩宠。清宫档案中有“乾隆元年二月二十八日，赏内务府总管常明，龟龄集二两”。“乾隆元年四月初七日起至十年六月初四日赏伯依勤慎，共用过龟龄集六两。赏乾清宫总管王太平，龟龄集五钱”的记载。可以说，龟龄集始于嘉靖，兴于雍正，盛于乾隆。
龟龄集的制作也有不平凡的渊源，与我国深厚的传统文化密不可分。其炼制过程充分体现了道家炼丹术中【天人合一】【阴阳和合】等内容。药物均采用天然动植物，全方二十八味中药组成，象征二十八宿，其中天冬、地黄、人参象征三才。另外根据阴阳五行之说，药方中的药材，在颜色上五色俱全：如红色的枸杞、黑色的熟地黄、青色的石燕、黄色的天冬、白色的大青盐；在味道上五味俱全：陈醋的酸味、蜂蜜的甜味、大青盐的咸味、生姜的辣味、黄酒辛味和略带苦涩的味道。处方中还有大量珍贵药材，如鹿茸、海马、雀脑、淫羊藿、补骨脂、牛膝、穿山甲、石燕草等的应用，方剂配伍中将动静结合得极为精巧。
制作技艺保留了【炉鼎升炼】等道家传统技艺，取材苛刻，炮制严谨复杂，仅红蜻蜒一味辅药，就需经煮、蒸、爆、土埋等多道工艺而完成。在制备过程中，制备工艺通过银器升炼，运用烧炭法、火燔法、水浴法等对药物炮制，直接应对五行生克制化以求润沁五脏。由此可见 ，【龟龄集】的制作过程，犹如古代中医丹药炮制方法的活标本，弥足珍贵（图二）。
那么，这个宫廷秘方又是怎样再度流入民间的呢?前面提到的方士陶仲文有个义子，原籍是山西太谷在邵、陶指导下为皇帝炼制龟龄集，为打发漫长的时间，口中常常默念秘方，无意间竟将秘方熟记于心。他告老还乡之后，就抄写了一份龟龄集秘方，自己在家炼制，不但自用，还馈赠亲友。后来，龟龄集处方辗转传入了广盛药店。
广盛药店是在明嘉靖年间开办的，历史上曾用过【广升远】、【广升誉】、【延龄堂】、【广源兴】等多个字号。龟龄集还曾多次参加国内外展览。一九一五年参加当时农商部举办的【国货展览会】，同年参加【巴拿马赛会】，一九一九年参加【山西省第一次实业展览会】，一九二九年参加【西湖博览会】，均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及奖状、奖章。建国后（一九五二年）即被列为【国家保密品种】，是中药四大保密品种之一。
二OO八年，龟龄集传统制作工艺被国务院列为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】名录。
由此可看出，宫廷中的【圣药】、【秘方】，实际存在一个来自民间，又回到民间的流变轨迹。它们集纳了民间医师、药剂研究者、手工业者的技术、智慧与经验，又糅合了宫廷医学实践中的精华。这既体现了中医文化与学术传承发展的一种方式，也从某个侧面展示了宫廷与民间文化的交流共融，其意义不仅止于医学范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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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广誉远(SH600771)$